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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9章 花骨朵兒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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去明覺寺上香這一日,蘇禧向族學的夫子告了半天假,便跟著殷氏一塊出門了。

才出二門,迎面走來幾人。蘇淩蓉穿著秋香色齊胸襦裙,後面跟著一對母女,衣著打扮很是樸素,女兒身上穿的是去年時興的紅緞蝶戀花紋馬面裙,顏色洗得有些泛白了,不過瞧著倒是挺幹凈,十四五歲的模樣。待蘇禧看清那女子的臉後,腳步一頓,眉毛微不可察地蹙了蹙。

蘇淩蓉領著那對母女走上前,朝殷氏蹲身行了一禮,展顏一笑道:“大伯母。”

殷氏點點頭,目光落在她身後。“這兩位是?”

蘇淩蓉順水推舟,向殷氏介紹那二人,道:“這是我表舅母廖氏,這是我的表姐李湘如,家住開封,此次上京有事情求助母親,我這會兒正要帶她們去西斛園。”

西斛園是二房居住的院子,在蘇府的西北面。

殷氏看向廖氏母女,廖氏忙攜著女兒李湘如恭恭敬敬地朝她行禮,“見過大夫人。”

殷氏到底是宗婦,掌家近二十年,為人處事也很圓潤,便道:“既然是二弟妹的親戚,蓉丫頭便給好好安排個住處,不要怠慢了。”

廖氏禮數周到道:“謝過大夫人。”

後頭的李湘如也跟著道謝,直起身時偷偷覷了一眼殷氏旁邊的蘇禧,見蘇禧穿著櫻草色蘇繡如意雲紋短襖,底下穿一條松花綠裙子,樣式看著雖簡單,但用的布料卻是今年最時興的香雲紗。香雲紗素有軟黃金的別稱,一匹價值不菲,若不是家底殷實的人家,實在穿不起這樣的衣服。李湘如低頭,眼裏閃過一絲艷羨。

因殷氏要去明覺寺還願,沒有多說,客套了兩句便離開了。

李湘如望著殷氏和蘇禧離去的背影,詢問道:“那位便是九姑娘吧?生得好精致。”衣裳首飾也很不俗,光腰上那塊雙鶴銜珠的玉佩就不知要多少兩銀子,一看便是金山銀山嬌養出來的小姑娘。

蘇淩蓉自然是不認同這番話的,聽罷只不以為然地嗤了嗤鼻子,哪還有先才在殷氏跟前乖順的模樣。“精致?我看是精致的翡翠團子吧,如姐姐若是多吃點,也能變成她那個樣子。”

話雖如此,但心裏卻有些遲疑。總覺著蘇禧近來變化很大,至於哪兒變了……她又說不上來,好像臉小了,身條高了,臉蛋白中透著粉,比以前更加瑩潤細膩。不知為何,蘇淩蓉竟然聯想到後院花叢裏含苞欲放的花骨朵兒。

這廂蘇禧跟著殷氏出門,直到坐上馬車仍舊緊緊蹙著眉頭。

蘇禧想起李湘如的眼睛,眼角微微下垂,看人時很有幾分無辜可憐。上輩子李湘如就是用這雙眼睛欺騙了眾人,一口咬定是大哥蘇禮壞了他的清白,逼迫大哥不得不把她娶進家門做續弦。可若不是大哥救了溺水的她,她早就沒命了,哪還能好端端地活著呢?

李湘如嫁給大哥後,因是小門小戶出身,眼界狹隘,與大哥根本沒有共同話題,偏生她又管大哥管得厲害。蘇禧只知道那幾年大哥過得很不快活,整日皺著眉頭,二十幾歲就長出了白頭發。

再後來蘇禧嫁給了厲衍,便不清楚家中情況了,總之這李湘如是萬沒有表面上看起來簡單的。

蘇禧回憶了一下李湘如落水那天的情況,那日下著小雨,蘇柏羽剛去沒多久,大哥在後院湖心亭裏喝酒,李湘如便是在那附近落的水。

蘇禧趕忙掀起簾子看了看外頭的天氣,還好,艷陽高照,萬裏無雲。

殷氏見蘇禧自從出府後便肅著小圓臉,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樣,拿指尖輕輕點了點她的腦門,“小丫頭想什麽呢?”

蘇禧想著,這輩子蘇柏羽沒有出事,那他大哥應該不會去湖心亭喝酒了吧?蘇禧往殷氏懷裏坐了坐,仿佛一只撒嬌的貓兒,故作隨口一提:“娘,大哥最近好像挺忙的?”

馬車轆轆,駛出平安巷,往城門口而去。

殷氏點頭,順著道:“你大哥剛進入鴻臚寺,官場上自是有許多打點和應酬,待過了這陣子,穩定下來後便好了。”說罷看了看懷裏的小女兒,美目柔和了點,“聽說前兒你把柏哥兒接去花露天香了,柏哥兒跟你相處得可好?這孩子脾氣怪,便是我跟他說話,他有時也不理會。”

說起這個蘇禧就很自豪了,近日蘇柏羽跟她親近了不少,還會主動跟她說話,有時蘇禧在院子裏踢毽子,這小家夥人小腿短學不會,蘇禧便讓他給自己撿毽子,沒想到他還真乖乖地撿起毽子來了。蘇禧道:“我是柏哥兒的姑姑,大哥最近忙,我自然該好好替哥哥照顧柏哥兒。”

殷氏盯著她看了一會,黛眉驚訝地稍稍一揚,然後頗為感慨般道:“咱們幼幼懂事了。”

蘇禧停頓片刻,仰頭問道:“娘,柏哥兒也不能一直沒有娘。大嫂走很久了,您就沒想過讓大哥再娶嗎?依照大哥的模樣和能力,便是續弦,也肯定能找到很好的。”起碼會比李湘如好。

不是蘇禧自誇,她的兩個哥哥皆十分優秀,大哥成熟睿智,二哥英姿俊朗,放眼上京城裏,蘇禧就沒見過幾個比她兩位兄長更出色的。況且大哥重情重義,單從羅氏死後,蘇禮三年沒有續娶便能看得出來。蘇禧一想到這麽好的大哥後來被李湘如糟蹋了,心裏就很不是滋味兒。

“你當我沒有提過此事麽?”殷氏語氣無奈,這話她跟蘇禮說過不下十次了,“你大哥仍念著羅氏的舊情,不肯娶別的姑娘耽誤人家,便是我說破了嘴皮子,他也不聽我的。”

殷氏給蘇禮相看過許多姑娘,都是有出身有涵養又相貌標致的,偏偏蘇禮看過以後,什麽都不說便闔上那些畫卷,道:“母親知道我的情況,若是讓對方嫁入我們家門,只怕會耽誤她的一生。”

說什麽耽誤不耽誤的,還不是一個都沒看上,若是看上了,哪來那麽多借口?

蘇禧見殷氏臉色不好,便沒繼續往下說,沒多久,馬車便停在了明覺寺門口。

知客僧引領她們走入寺廟,到了大雄寶殿,殷氏跪在蒲團上還願,蘇禧也跟著上了三支香。事後,殷氏聽說明覺寺的住持從外地雲游回來了,便想找住持幫著畫幾道平安符,分別給自己的三個兒女。

說起來,殷氏能認識明覺寺的住持還是蘇禧的功勞。當年若不是她打碎了住持的建蘭,殷氏另外賠了一株峨眉晨光,明空住持頗為喜愛,恐怕也不會與明空住持扯上關系。

殷氏請一位小沙彌幫忙傳了話,不多時小沙彌回來道:“女施主,請過來吧。”

蘇禧跟著殷氏走到一間禪房門口,推開槅扇,便見一名身披袈裟的大師坐在朱漆螺鈿小桌後面。明空住持想必是聽說了殷氏的來意,做了個“請”的姿勢道:“夫人請坐。”

明空住持年過花甲,頭頂光滑,下頷蓄著白花花的長胡子,像尊和和氣氣的彌勒佛。

明空住持讓小沙彌去內室取了符紙和筆墨,一雙睿智的眼睛看向殷氏身旁的蘇禧,笑了笑道:“這位想必就是當初打碎了建蘭的小姑娘?”

蘇禧沒想到住持這麽直接,一時很有些窘迫,坦白道:“是我……”

明空住持面上依舊帶著笑,倒沒再說什麽。

蘇禧擡了擡眼睛,不知是什麽意思,遂琢磨道:“當時是我不懂事,請大師別跟我一般見識。”

明空住持道:“都過去這許多年了,那株建蘭的模樣我也忘了,施主不必太在意。”

蘇禧暗暗松一口氣,她還以為住持記仇記到現在呢。既然如此,那接下來的事她便好意思開口了,蘇禧下意識坐直身體,水光瀲灩的大眼睛瞅著明空住持道:“聽說貴寺的藏經閣藏有衛夫人的《名姬帖》,大師,不知道可以借我賞閱嗎?”

明空住持果然很好說話,道:“前人之作流傳下來本就是為了讓後人翻閱的,姑娘想看什麽,我讓你慧鏡領你過去便是。”

慧鏡是方才帶路的小沙彌。

蘇禧感激道:“多謝大師。”

殷氏在禪房等候明空住持畫平安符,蘇禧則帶著聽雁去了客房後面的藏經閣。

藏經閣內不允許閑雜人等進入,明空住持只答應了蘇禧進去,卻沒答應讓聽雁進去。聽雁被慧鏡攔在門外,著急道:“姑娘……”

蘇禧一心想著衛夫人的字帖,以為自己很快便能出來,寬撫道:“聽雁姐姐就在門外等我吧,我很快出來的。”

聽雁只好眼睜睜地看著蘇禧走入藏經閣。

藏經閣內光線昏昧,上方開了幾扇小窗,光線透過窗戶照進來,勉強能照清裏頭一排排林立的書架。藏經閣共有三層樓,蘇禧先從第一層樓開始尋找,前面幾排全是經書,蘇禧找得眼睛都花了,也沒看見跟衛夫人有關的痕跡。她心道孤本真跡是不是全在樓上,正準備上二樓時,終於在最後一排看見了東晉時期的影子。

蘇禧一本本細細掃過,最後發現衛夫人的《名姬帖》放在書架的最頂一層。

藏經閣裏的書架建得頗高,饒是蘇禧踮起腳尖、伸長手臂也夠不著。蘇禧蹦了幾下,把自己累得氣喘籲籲不說,竟然連《名姬帖》的書脊都沒摸著。個子矮就是不好,她這輩子一定要長得比上輩子高,蘇禧恨恨地想。

蘇禧終於放棄,想尋找藏經閣內有沒有能墊腳的小杌子,才轉身,便聽見一陣緩慢且從容的腳步聲。

蘇禧以為是門口的小沙彌進來了,心中一喜,正欲開口讓對方幫自己拿書,卻發現那腳步聲不是從門口傳來的,而是從樓梯上傳來的。

蘇禧不知藏經閣還有別人,怔怔地看著對方從樓上走下,先是墨綠色的衣擺,然後是檀色繡蓮紋的香囊和雙鶴銜草玉佩,再是繡金腰帶、挺直的身軀……

蘇禧的眼睛越睜越大,怎麽都沒想到會在這裏遇上衛沨!

興許是小沙彌慧鏡表現得太緊張,蘇禧下意識認為這藏經閣裏除了自己再沒別人了。眼下衛沨也在,蘇禧木木地站在原地,一動不動,下意識屏息凝神。她這個位置陰暗,又有些隱蔽,只要衛沨不刻意往這邊看,就不會發現她。蘇禧睜著圓溜溜的杏眼,盼著衛沨就這麽離開——

偏偏衛沨的腳步停了下來。

作者有話要說:

【小劇場】

幼幼:……

衛沨:幼幼。

幼幼:……

衛沨:我看見你了。

幼幼:……

衛沨:想讓我幫你拿書麽?

幼幼:……(動搖)

衛沨:答應我一件事。

幼幼:……什麽?

衛沨:減肥可以,不要瘦胸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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